苏州惊现数千年前的“蚕豆”？6000年前的小区原来长这样……

崧泽文化时期半地下室的房子、各种形态的玉器、彩绘陶罐；马桥文化时期的鸭形壶、印纹硬陶罐、三足盘；春秋时期的双耳罐、“王”字纹茅……

这些器物全部发掘自距离独墅湖数百米开外的塘北遗址，而一年多前，这里还在准备建设安置房小区。

迄今为止，塘北遗址出土了大量器物和八座墓葬，其丰富的马桥文化堆积层为苏州首次发现，对研究苏州地域文明的起源发展具有重要意义，也为早期中国文明和历史研究提供重要的证据。

触动历史的开关，往往只需一把洛阳铲。

苏州吴中区郭巷街道，距离独墅湖西岸约550米的地方，有一块不算特别大的地块。曾经有不少农民在这里世代生活，随着城市化进程，这两年村庄被拆除，按照原有规划，一个新的安置房小区即将拔地而起，名为塘北小区。

2021年，配合建设需求，这一地块先后经历了两次考古勘探，苏州考古所的勘探队员们用洛阳铲等工具对这里进行了勘探，一段尘封历史的面纱逐渐被揭开。

2021年底，当苏州考古所领队王霞从草鞋山遗址转而接手这个项目时，负责勘探的同事说项目主要为商周时期，面积大约20万平方米。

发掘中的塘北遗址

正值苏州最冷的季节，她带着技工、实习生跑到独墅湖边的塘北一看，傻眼了。“那块地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，要发掘的地方成了一个堆放建筑垃圾的高地。”发掘的第一步，必须把2米多厚的建筑垃圾渣土层全部移开，露出原本的泥土。一层一层往下挖，预期中的遗址却没有出现。“那一片下面的土层已经被现代破坏到底了。”

怎么办？那就往西挪一挪！这一挪，一个完整的地层出现了。去除渣土层后，往下挖掘两米，来自明清、汉、春秋、马桥（距今3900年——3200年）、良渚（距今5300年——4300年）、崧泽（距今6000年——5300年）6个时期的10个文化层自上而下清晰的排列着。

在接下来的八个月里，王霞和同事们一共清理出了各类遗迹单位630处，其中灰坑442座，大坑31个，水井18口，沟17条，房址4座，无规则柱洞107个，水稻田4块，墓葬8座，出土小件700多件。

年代从明清一直延续到崧泽文化时期，大部分集中在崧泽至春秋时期，这些收获大大超出了发掘前的预期。原定6月就要结束的发掘，一直忙到了8月初，才告一段落。

8月3日至4日，省文物局组织了针对塘北遗址考古发掘工作的专家验收。来自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、浙大城市学院、常州市考古研究所的专家们一致认为，塘北遗址堆积丰富，保存了崧泽、良渚、马桥和东周的完整地层序列，发现了重要文物遗存，是近年江苏考古的重要发现之一。

塘北遗址到底发现了什么？首先这里重重叠叠的文化层蕴藏着先民们生活和劳作的丰富信息。

在塘北遗址，最下层的文化层来自于崧泽文化时期的水稻田。紧接着，让人最兴奋的发现出现了——一个厚度超过20厘米的马桥文化层。

“以前苏州从未发现过如此厚的马桥文化层。”王霞介绍，在塘北遗址发现的马桥文化层，为灰绿锈土，土质比较粗糙致密，厚24至44厘米。文化层中夹杂细小锈粒和少量草木灰，包含少量骨头。

其中出土了砂陶、泥质陶、石器，这些器物上还刻有小方格纹、席纹、栏纹、绳纹、弦纹、曲折纹、叶脉纹、刻画纹、竖条交叉几何纹等纹饰。

印纹硬陶罐（马桥）

器物之外，水井、灰坑、房址、柱洞等先人居住所留下的痕迹，都在叙说着一件事——马桥文化时期苏州的先民们曾在这里居住过。

水井用来取水，灰坑用来扔垃圾，柱洞和房址是住所的残留，先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，留下了数千年未曾抹去的印记。

1994年上海马桥遗址出土的云雷纹鸭形陶壶

塘北遗址出土的马桥时期鸭形壶

此次马桥文化的遗存也是苏州地区发现最为丰富的一次。马桥文化在苏州地区，一直以来只有零星的遗迹单位，未见或只有很薄的地层。

这次塘北遗址清理了160多个马桥文化时期的遗迹单位，且地层较厚，同时春秋时期的地层分为3层，遗迹单位也有100多个。苏州地区从良渚以后至东周这一段的文化一直比较模糊，对遗物属性的判断也比较笼统。

塘北遗址发现的堆积较厚的马桥文化时期遗存，是近年来环太湖地区马桥文化考古的重大收获。“为研究良渚至商周时期文化、社会发展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考古资料。”王霞认为，“很多历史由此可以串联起来，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链，这或许就是考古发现的魅力之一。”

现代考古的魅力不止于此，或许还包括整个过程酷似“解谜”。其中现代科技和多学科合作研究也被运用到了塘北遗址的“解谜”中。

“目前，人骨鉴定、植物考古、年代测定等多学科的现代考古技术都已经用上了。”王霞介绍，塘北遗址发掘后期，在发掘地块的边缘地带发现了一座良渚时期的墓葬，由此陆续发掘出了另外七座崧泽时期的墓葬。

在一个等级比较高的墓葬中，出土了一些玉器。远古时，玉璧和玉琮被认为是祭祀天地的礼器，拥有着连接天与地、生与死的神奇力量。这个墓葬中到底所葬何人？

人骨鉴定的专家对遗骨进行了研究，最终确定遗骨去世时大概40多岁，但由于入葬时采取的侧位，骨盆被破坏，性别暂时无法确定。王霞表示，接下来如果可能的话，希望能从遗骨中提取到DNA。

墓葬中出土的玉器

植物鉴定也被运用到此次的考古发掘中，在一个春秋时期的大坑中，考古队员们发现了一个相当特别的东西——一颗“蚕豆”。它通体深绿色，酷似一颗蚕豆，按照目前的考古论断，蚕豆是在汉代传入中国的，如果这颗“蚕豆”被证实为蚕豆，那么关于蚕豆的历史将被彻底颠覆。

为此，王霞请到了中国社科院的专家“人肉”把“蚕豆”带到了北京，请植物专家进行鉴定。鉴定结果这并不是一颗蚕豆，而是一条青鱼的牙齿。

但这一结果也让王霞相当吃惊：“拥有这么大牙齿的青鱼体长起码在一米以上，很难想象几千年前的古人已经能捕捉到这么大的青鱼了。”

酷似蚕豆的青鱼牙齿

而关于塘北遗址的年代测定一直在进行中，最初通过陶片确定地层年代，接下来塘北遗址的碳化物还会被送到专门的检测实验室，来确定更精准的年代。

“塘北遗址的发掘才刚刚起步，我们要走的路还很漫长。”王霞介绍，塘北遗址其早期时段正好为“长江下游区域文明模式研究——从崧泽到良渚”这一课题关键时间节点，同时也是苏州地域文明探源中关于吴越文化形成的重要时间节点。

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学部主任、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考察塘北遗址后认为，遗址延续的时代恰恰是探讨中国文明探源的关键时期，对于探讨苏州地域内文明的起源、形成、发展的历史脉络，苏州地域纳入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过程具有重要意义，是苏州的宝贵“地书”。